任长志：山风

秋日入山，两耳听风。其实鸟鸣有声，旧雨有声，野水有声，风亦有声。

水声自不必说。潺潺，淙淙，一领清溪，出于山涧，流经幽谷，或急或缓，绵绵不绝。水畔菖蒲映带，古木微花，更添几分深致。徐行至此，坐听水响泠然，如闻古琴，旷远怡情，令人顿绝尘想。

而，风声是一种感觉。迎面吹来的风夹着丹桂的香气；无所事事的云朵，大片大片地飘来浮去，默然无语；傍晚坐在山头上看黄昏徐徐降临，连空气都有风的余味。

日子变得漫长，风带着点清凉，沿着墙角缓缓移动，小径落叶满地。

秋山明净，山风也幽寂。“千林扫作一番黄，只有芙蓉独自芳。”看那山风过处中，木芙蓉正灼灼盛放。“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”过树，漫山红透。秋色明净清朗，一场山风后，层林尽染，深红间浅黄。此时若步上高楼远眺，可感秋气肃然。秋，不似春，她的稳重不会教人轻浮若狂。山风，清冷入骨，有隐逸、潜藏之意。

西晋时，张季鹰因秋风而起莼鲈之思，决然辞官归故里，不知是否有人因闻山声而动乡思，抛名爵弃利禄，毅然起身返家山。

中国人是以山水为亲的，各种各样的古画中，有洪荒遍野，有云山映带，有山峦叠嶂，有雾霭深沉。而其中的人都是小小的一点。古人喜欢在山间聊天，行步、弹琴、望远、沐浴山风、赏玩古树，有时只是发发愣都那么惬意舒坦。

世俗是有规矩的，可山林更多是自然。古来很多名士的故事里，都有和山川草木相伴的佳话。有好爬树的，有好登高长啸的，好在花树下睡觉的，好裸处乱荷之中的。山风之中，总有一个自在又随性的我们。

黄昏鸟鸣归于山林，唧啾唧啾，声声都是珠玉，滴溜溜，圆滚滚，脆生生，一声接一声，令人捡拾不尽。每于林下听得鸟鸣，便不由得心情愉悦。知道鸟雀藏身于青枝绿叶间，虽不曾见，亦有种亲切感。

居秋山，行草径，野花自在地开着，捡摘两枚光阴噬空的叶子，举于目上，阳光穿过来，林深日静，心思清宁。夜里蛩响衰草，相应喧喧，煮茶一盏，开怀自在。想想人生的好时光，莫过于如此忘了日历，秋风一枝清凉花，闲数几夜旧时月。

入山听风。秋风寥廓，穿过松林，涛声阵阵，如茶汤初沸，空灵无物，又如洞箫吹响，呜呜咽咽。清秋佳日，登高望远，远不可及，何如林下静坐，听风习习听松寂寂，直听得恍兮惚兮，不知是风入松耶，抑或松入风耶。

山风轻轻吹过，不知去了哪里，暮色朦胧，看看天，看看云，心里没有别的事情。